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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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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時間:2013-04-24 21:02:59 字數:14589

考慮了許久,還是下了決定。沈正修走進局長室,局長不在,他將辭呈放在桌上。

今天將是最後一天上班,沒有人知道他想離開,一切都和往常一樣,他戀戀地摸著每一樣東西。離開他熱愛的工作,是件相當難舍的事,但他再也不適合這裏,以他近日精神恍惚的表現,留下只會造成局裏的不便。

「組長。」一位同仁過來叫他。「局長找你去。」

想必是局長見到他的辭呈了。

沈正修走進局長室,前額禿了大片的局長正皺緊臉地摸著他光亮的額頭。

「你要辭職?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做得好好的,幹嘛不幹了?你是個很優秀的警員,你的離開是警局的一大損失。」

局長感到惋惜。「我不會批準。」

他的去意堅定。「我一定得走。」

「是什麽原因?」

因為一個女人,一個將他的心帶走的女人,沈正修怔忡地想。

「私人的事。」他簡單地說。

「今後有什麽打算?」局長問。

「回鄉下種田。」

「讓你這樣優異的人才離去,實在太可惜了。」局長想了下。「這樣好不好?我放你一個長假,三個月夠不夠?三個月後銷假歸隊。」

三個月後情況不會有何改變。「不能,我無法再留在此地。」

「跟感情有關?」局長看著他的臉研判。

他未答,局長心中已了然。

「如果你只是想離開這個地方,我替你申請調職,雖然讓你待在你老家那個小地方是太大材小用了,但總比完全脫離得好。」

局長不給他發表意見的餘地,手一揮。

「好了,就這麽說定,歡迎你隨時回來。」

沈正修走出局長室,在這兒消息似乎傳得特別快。他一走出,即有人圍了上來,七嘴八舌地詢問。他雖很想獨處,但不好拂逆大家的好意,下了班後,在大夥的簇擁下,在附近的一家餐館餞別。

帶著醺醉回到住處,已是淩晨兩點。屋內有燈光,遭小偷?他一點也不在意,反正已沒什麽怕人偷的,他走進客廳,有人蜷曲在沙發上睡著,他有些站不住,是王雅雲?沙發上的人聽到聲音,揉著惺忪的眼睛坐起,是趙倩菱,他洩氣地倒在椅子上。

「你回來了。」趙倩菱高興地跳起。「肚子餓了嗎?我去替你弄點心。」

「不必了,你快回家。」

「我等了你大半天,你就這麽趕我走?」趙倩菱不依。「今晚我要住這。」

「不行……」他打了個酒嗝。「你不能住這。」

直至此時,趙倩菱才聞到他滿身酒氣。

「你喝酒?」

「同事為我餞別。」

「餞別?」趙倩菱疑問:「為什麽要餞別?」

晚上喝了不少酒,他有些不勝酒力。「我要離開,走得遠遠的。」

「不能走。」趙倩菱急了。「你走了我怎麽辦?」

「我不是你的好對象,我走了,你反而能放開心,找個更好的男人。」

「你就是那個最好的男人。」

「你太看得起我了。」他閉上眼睛。「夜深了,快回去。」

「不要,我不放你走。」

「別孩子氣,我已經決定明早就走。」

這麽怏,趙倩菱大為慌張。

「我和你一起走。」

他倦倦地搖頭。「不要再強求。」

「不是強求,以前你對我難道全非真心?」趙倩菱執拗地說。「以前能,現在也一樣能。」

她一再沈浸於過去之中,他不甚其擾。

「我想睡覺,明天還得收拾東西,你快回去,免得伯父擔心。」

「他很放心我在你這。」她不了解。「我們已沒阻力了,為什麽你反而退卻?」

阻力來自他的心中。

「理由很簡單,我愛上別的女人,再也沒有多餘的空間給你。」為了使她死心,他不得不刺傷她地說出實情。

趙倩菱臉上血色一下褪盡,宛如白紙般,看來相當嚇人。

「王雅雲,那個女人是王雅雲?」

「說對了,我愛她。」明天就要離開,他終於敢對自己、對別人承認。

「謊言。」趙倩菱狂亂地喊:「你愛的是我,不是她。」

「是誰都不重要了。」他疲憊地說:「明天過後,便再也沒有這些紛紛擾擾了。」

她不能任由他離去。「你說過熱愛現在的工作,難道你一點留戀也沒有?」

「心都沒了,還有什麽好留戀的……」沈正修睡意正濃。

「你的心去了哪裏?」

趙倩菱質問。他已然睡著,她不肯就此作罷,推著他。

「你的心去了哪裏?給了王雅雲嗎?不會的,你說你愛的是我,沒有把心給她,對不對?」

她用力地晃動他的身體。「說你愛的是我,不是王雅雲……」

「雅雲……」

他夢囈的聲音,使趙倩菱打個哆嗦。他叫著王雅雲的名字,他愛的是王雅雲?她跌坐在地上,他要離開鐘愛的工作,是因為他已無心,他之所以無心,是因他的心給了王雅雲?

「雅雲。」又是一聲呼喚。

她不知在地上呆坐多久,直到天翻白。

沈正修手撐著昏沈沈的頭醒來,見她像尊石雕般的坐在地上時,訝然地坐起。

「你不會這樣坐了一晚吧?」

趙倩菱用著空洞的眼睛看他。

「我要你說實說,你愛的是誰?你對我可還存有一絲感情?」

一醒來,即被追問這種問題,完全不是件愉快的事;沈正修揉著沈重的頭,停了好一刻。

「我也很想能抓住昔日的感覺,奈何我們的感情全禁不起考驗,你選擇了丁弘致。」她的身體畏縮地抖了下。「而我也不自禁地愛上王雅雲。」

當他夢中叫喚著王雅雲的名字時,她已知道這個事實,但從他口中證實,仍讓她痛哭失聲。

「不要這樣。」他心中何嘗舒暢。「有時候人常常在自尋煩惱。」

「你曾愛過我。」趙倩菱哭著懇求。「讓我們將過去三年當成不曾發生過,再回到從前,回到我們相愛相屬的那段日子。」

他也希望,但他無法將王雅雲的記憶從心中抹去,無法欺騙自己她不曾存在過。

「對不起!我不能。」

「你能、你能。」趙倩菱哭叫。「我們可以再回到以前。」

「對不起。」

又是一聲道歉,沈正修走進房間,拿出旅行袋,將物品放進去。

「你要幹什麽?」她隨後進來,驚喊著。

「離開這裏。」

趙倩菱情急地搶走他手中的旅行袋。「我不要你走。」

他沒要回旅行袋,默默地走出房外,往門口走,她大急地攔在門前。

「你去哪裏?」

「離開這裏。」

又是相同的一句話,可見他的決心是如此堅定。趙倩菱的淚水潸然而下,死命地拉住他。

「別離開我,我需要你。」

他看著遠方。

「三年前你決定離開時,我們已分屬兩條線,失去了交點。莫再想強留什麽,勉強只會傷害彼此,對我們皆沒有益處。」

她怎能失去他,她不要放開他。

「我要你,沒有你我的人生又有何意義?」

「不要把你的人生局限在我的身上。」他凝重地說。「我真的得走,將這的一切全忘掉。」

「你也能忘了王雅雲嗎?」她擡著淚眼問。「你真能走得毫無牽掛?你能將我對你的愛置之不理,也能不在乎她?」

他靜站著。

「你不能對不對?愛她為什麽不敢爭取,而要逃得遠遠的?你懦弱!」

「說什麽都行。」他不想解釋。「我們還是朋友,找到理想的人選時,別忘了將喜訊帶給我。」

挽留不住他,趙倩菱感到天地在動搖,她的手在不知不覺中松了。

她動搖不了他離去的心。「不管你信不信,這輩子我只守著你,不會再讓其他的男人進入我的生活。」

「不要因噎廢食。」他不同意。「我會感到愧疚,無法安心地走開。」

「無法留住你,是我無福擁有你,我不要你的愧疚,這是我的決定。」

趙倩菱讓開身體,知道再多說也不能改變他的去意,她將旅行袋還給他,他接過來,感到沈重無比。

「倩菱,聽我說……」

她把食指放在唇中。

「不要說了,正如同我無法影響你的決定般,你也不必想改變我的心意。」

「你會讓我走得有負擔。」

她想說那就留下,而她清楚地知道答案——他不會,多說無益。

「你毋需不安,但有一點我不了解,看得出她喜歡你——」她雖沒說出名字,他知道她指的是誰。「你也喜歡她,還有什麽原因不能在一起?」

「環境。」他只簡單地說了兩個字。

「擔心重蹈我們的覆轍?」

「我吃飽了。」

「我也吃飽了。」

僅匆匆地扒了幾口飯,兩個女兒幾乎同時離桌。高月惠放下筷子,憂心不已,不會吧!?不會兩個女兒全患上同樣癥狀吧?

「雅雲最近也不對勁。」高月惠朝著丈夫說。「你想會不會她的感情也出了岔?」

王世治也察覺出大女兒變得寡言,失了魂的樣子就和依雯一樣。

「她們全將心事封閉起來,我又如何能知曉,只好由她們。」

「不能由她們,再任由她們這樣下去,會只剩下皮包骨。」

「她們又不要我們插手,即使有心幫忙,也不知從何幫起。」

「總得想辦法……雅雲……」

高月惠叫喚要走出去的女兒,王雅雲知道母親要說什麽,沒停步。

「早上有個會議要主持,回來再說。」

「不差幾分鐘……」

女兒已走出去了。

「……依雯,我有事和你說……」高月惠叫走來的小女兒。

「待會有個會議要開,以後再談。」

同樣的說法,王依雯沒止步地行色匆匆地走出去。

「這……」高月惠頹然地說:「這可怎麽辦?」

其實,她並沒有會議要開,由依雯一個人掌控就行了。

王雅雲在街道上無目的地駛了大半天後停下,發現竟是停在他家門前,她重重地敲了下方向盤,怎忘不了他?他明明白白地指出他愛的是別的女人,不是她,幹嘛還不死心、還想著他?

她無聲地看著老舊的木門,在醫院中他對她的那分憂急,以為她受重創而吐露的愛意全是假的?全是出自她的想像?不,她不願相信他眼中所流出的關切神色,難道那代表的不是愛?

她不信、她不信,王雅雲雙手捂住耳朵,痛苦地搖頭。但不信又怎樣?求他接受她嗎?如果他肯,她會求他,只是她能容忍他的心在她之外,還有個女人嗎?

門突然打開,是那麽地出其不意,以致她在無從躲起中,與走出來的人的視線碰上。他們這麽快就在一起了,王雅雲的傷痛之色再也藏不住,她急急地發動引擎,怪自己為什麽要來自找難堪。

「別走。」

趙倩菱敲著車門,要她開門,王雅雲搖頭,她無法自若地見著他們兩人幸福美滿的樣子。

「不要走。」趙倩菱大喊。「正修走了。」

她的手停了下來。正修走了,什麽意思?

「你聽好,我們全失去他了。」

這次,趙倩菱的聲音更響。她們全失去他了?他們沒在一起?王雅雲打開車門,走出車外。

「你說正修走了?」

趙倩菱乏力地點頭,她沒再多問地跑進屋中,屋子已收拾幹凈,除了家具外,已沒有私人的物件。

「他人呢?」

「他走了好幾天了。」趙倩菱在她身後,落寞地說。「房子租約今天到期,我是來做最後的回憶。」

「為什麽要走?」她喃喃地說。

「因為他的心被一個女人帶走。」

那個女人不正是她嗎?主雅雲澀澀地想。

「他把心給了你,何以你不和他一起走?」她冷冷地說。

「你以為我不想,我求他留下、求他帶我走,他怎麽也不願意。」趙倩菱酸溜溜地說。「他的心全在你身上,他之所以會離開也是因為你而無心工作。」

她說什麽?王雅雲顫聲地問:「你說他是因為我而離開?他將他的心給了我?」

趙倩菱轉開頭。「我敗給了你,我無法拴住他走向你的心。」

他愛的是她,何以那天他要說反話,將她打入深淵中?

「為什麽他要騙我?」

「怪你的出身太好,吃好、住好慣了,怎能習慣他淡不出味道的日子。」趙倩菱很難心平氣和。「他想留住美好的回憶,也不願將來撕破臉難看。」

他不懂她真正想要的是平淡,沒有開不完的會議、應酬,只有一個溫暖、守著丈夫與孩子的小窩。

「他在哪裏?」

「幹嘛?」趙倩菱用嚴肅的神情看她。「我要他快樂,他能因你而離開他喜愛的工作,想見對你用情至深,在見他之前,你得想清楚一件事,見他後就不能讓他受傷害,得全心全意地愛他,不然,就別再去幹擾他。」

王雅雲點頭,認真地思考良久,以十分慎重的態度說:

「沒有他,我的人生不再有何樂趣……」

趙倩菱深覺同感,悄然地滾落兩行淚珠。沒有他,以後的日子又將如何過?

她拭去淚珠。「既然你已決定愛他,得記住那也是我的深深期許,絕不能有傷害,他現在可以躲起來自我療傷,卻無法禁得起再有些微的創傷。」

「我明了。」

趙倩菱自我掙紮著,說出去處,無疑斷了與他相守的可能性。

「他在他的老家,以前我曾和他去過一次……」趙倩菱陷入回憶。「那是個好地方,有山、有水,一個讓人放松心情的農村……他曾說過要和我在那度完餘生的……」

「你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?」

王世治忍不住出聲,高月惠已在廳中來來回回地走了一個早上。

「我心急啊!」

「急也不是這種急法,地板都快被你磨出個洞了。」

高月惠坐下。

「你說該怎麽辦?一個依雯的事已難以應付,如今兩個女兒全一樣地食不下咽、無精打采。」

「依雯不要我們多事,雅雲嘛!又不知問題出在哪?」王世治也無法可想。「我也不知該如何著手。」

他們相對嘆氣,兩人在商場上可以得心應手地處理每一件事,然而女兒的心事,他們卻大感棘手。

「去找張老想辦法。」王世治說。「他也在為閔凱的事費神,多幾人想辦法總是好。」

「說走就走。」

正說著,王雅雲沖了進來。

「爸、媽,拜托你們了。」不由分說地一手拉一個地往外走。

「去哪裏?」

「你們不是想替我解決問題嗎?現在便有勞你們了。」

「總該讓我們知道什麽事?」

「到車上再說。」王雅雯急急地將兩人請上車。

「什麽事這般急?」性急的王世治藏不住疑問,一坐上車即問。

「我的終身大事。」兩老興致來了。

「對方是誰?」

「家世如何?」

王雅雲停住車,臉上十分嚴肅地面對他們。

「這是我選擇的男人,好壞由我自己承擔,但願你們能支持我,不要打擊我。」這已經很明顯地告知他們,只準同意,不準有意見,王世治立即反應。

「不行!我得看過他後再決定。」

「對啊!」高月惠也說:「在看過對方人品後,再談是否有意見也不遲。」

「不能。」王雅雲以少有的強硬態度。「我不能讓他受到傷害,我請你們來,是想要你們替我懇求他要我。」

這是什麽話?要他們懇求對方要他們的女兒?王世治、高月惠夫婦對耳中所聽到的話簡直難以置信。

「要我們去求人家要你。」王世治叫。「你是不是在開玩笑?」

「爸,求你,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選擇。」

女兒是那麽地認真,沒有一絲玩笑的成分,這麽個如花似玉、秀外慧中的女兒,該是成群男人擠破頭想要的女人,他竟要去求那個不曾謀面的後輩小子接受她,王世治久久話不出話來。

沈正修懶懶地伸了個腰,剛打了個盹醒來,這裏實在是個小警局,除了他之外,就只有個等著退休的老警員。一個警局,兩個警員,似乎會有人力不足之感,而事實卻不然,這兒的民風淳樸,大家在路上碰面都能叫得出姓名,警局對他們而言,形同虛設。

來了幾天,連件芝麻蒜皮的小事也不曾發生,閑得骨頭都快僵硬了。

他當然不願有什麽大事發生,但呆坐著,閑暇一多,頭腦就不能避免地雜遢紛亂,勾起對她的想念。原想回到熟悉的土地,即能提醒自己他們的差異有多大,能迅速地忘記她,但並非如此,呼吸著這兒的空氣,想著她的心更加殷切。

他一回來,母親可忙了。沈正修苦惱地皺眉,他回家的第一天,認為他已屆婚齡卻沒動靜的母親,即忙著為他安排相親——這是他回來前未曾想過的。

看來,在這裏也無法得到安寧。

「阿修。」

沈母三步並兩步地跑入警局,長年曝曬陽光而顯得黝黑的臉上泛著興奮的光采,他輕輕地搖頭,母親又將警局當成自家的一部分。見她那副喜形於色的模樣,想必又不知相中哪家姑娘。

「快和我回去。」

「媽。」他很無奈。「我在上班。」

「不會有什麽事,榮仔一個人就行了。」沈母朝正在打瞌睡的老警員喊:「榮仔,這裏就交給你了。」

老警員推了推眼鏡說:「有事盡管去。」

「怎麽還不走?」沈母對著沒動的他喊:「快跟我走。」

「不要再浪費精神,我還不想結婚。」

沈母神秘地一笑。「這次不是我替你挑的,是你自己選的。」

「我自己選的?」

「不要多說,跟我走就是了。」

沈母半推半拉著他的手往外走,沈正修無法拒絕,只得跟著母親走。在接近家的條小溪前,他的雙腳倏地站住不動,驚怔地看著站在溪邊悠閑地看著溪水的女人,她怎會來此?

「我不是說了是你自己挑選的。」沈母高興地說:「你真有眼光,好漂亮的女孩,看遍我們附近幾個村子,哪有一戶人家的女兒比得上她,難怪你對誰也看不上眼,原來心底早就有人選,怎不早講,讓我白忙了好幾天!」

「她太好了。」他沙啞地說。「我配不上她。」

「胡說,我們家的兒子勤快老實,長相也不差,哪點不如人?」沈母很以他為傲。「喜歡就去追,還發什麽怔。」

「你不明白……」

沈母推著他往前。「不是我不明白,是你把人家小姐看錯了。」

他看錯她嗎?她正朝著他看,眼中盛著濃濃的情,他好想放開自己,對她訴說心中的思念,但他只是像生根般的站著。

沈母則不同,她愈看愈喜愛,嘴咧得大大地朝王雅雲親切地笑。

「伯母。」她禮貌地喊。

「你們在這聊聊,我進屋招待客人。」

沈母在兒子的背後推動了一下。「還站著,快上去打招呼啊!」

而在進入屋子前,還不放心地比了個要他快些動作的手勢。

「為什麽要來?」沒有歡迎的意味。

她未被他的冷淡遏阻。

「找你。」

「你來對我們都沒好處。」

她笑容未減。「不陪我四處走一走嗎?這兒的景致真美。」

「乍看之下如此。」他就是不說好聽的話。「再多看一眼,便會嫌棄它的粗糙。」

「你不是我,怎能武斷地論斷我的感覺?」

「這是可以想見的事。」他淡淡地說。「看盡了畫龍雕鳳後,如何能欣賞樸實之美?」

「若是每個人都有模式可以套。」她秀眉微揚。「那世上問題便簡單多了。」

他看了她一眼。「就是有人不信邪,硬要往裏闖,非撞得頭破血流才幹休。」

「真想敲一敲你的腦袋,為什麽要被未知的猜測弄得寢食難安?」

「不是猜測,是能想見的事實。」他仍是淡然的語調。「我不想未來翻臉相向,何況你的父母、家人,絕對不會接納個小警員。」

「你何不去問問他們。」她微笑。「讓他們回答你。」

他搖頭。

「我不想自討沒趣。」

「你這個人一點信心也沒有。」她埋怨。「跟我來。」

「我不去,那種地方壓迫感太重。」

「你的地方呢?」

他不懂。「我的地方?」

「就是你家。」她走了幾步,發現他沒跟來。「快來。」

他仍楞在原地。「去哪?」

「你家啊!」王雅雲指著身後的瓦造屋子。「到你的地方,快走嘛!」

沈正修疑問地和她走進屋子,腳才一跨入門檻即傻住,與父親相談甚歡的人,不正是鼎鼎有名的企業家王世治?而和母親閑話家常、有說有笑的不正是王夫人?他們怎也到此?

王世治見到他,爽朗地打招呼:「沈組長。」對著莊稼的沈父翹起大拇指。「你真有福氣,有個智勇雙全的好兒子。我的女兒多虧他的搭救,要不是他及時將她從壞人手中救出,我這個女兒的安危就很難說了。」

聽兒子被誇獎,沈父笑瞇了眼。

「是你太誇他了。」

「是實情。」高月惠也讚賞地說:「這個孩子真是不錯!」

沈母笑得開心,忙謙沖地說:「你們太擡舉他了。」

「一點也不……」

沈正修愕然地看著王世治夫婦與自己的父母,這邊誇耀,那邊則謙虛地回謝的樣子。他迷惑地看著王雅雲,她看出他的困惑。

「我想讓你知道。」她輕聲地說:「我的父母並不排斥你。」

他尚未轉過腦筋,王世治出聲叫他:「沈組長……」

「這樣稱呼太生疏了。」高月惠在旁說:「還是叫名字比較親切。」

「說得有理,正修,你來我們這幾個人中坐。」

太突然了,沈正修完全不知所措,依著所說的走到他們中間。

王世治潤了下嗓子。「由女方登門拜訪,這種例子可能非常少見,希望你們莫見怪。」

「說什麽話,我們高興都來不及。」

這是真話。沈父、沈母對兒子的守口如瓶,卻突然冒出氣質高雅的女孩,歡喜得不得了。

「我的事業全靠我一雙手打拼出來。」王世治對著他說:「我對個人的背景、出身並不看重,重要的是人品,我女兒的命是你救的,而她中意於你,大概是一種緣分。」

王世治未瞧不起他,沈正修甚為驚訝。統管幾千人的企業家,會認同一個小警員?他不禁看站在門旁的王雅雲,陽光從她身後照進來,在她身上形成一道光圈,她猜出他的想法,落落大方地點頭。

「我們阿修能交到王小姐這麽好的女孩。」沈母笑容滿面。「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。」

沈正修如坐針氈地聽著父母與王世治對談。她看出他的不自在,朝他招手,他站起來,與她一同走出屋外,沿著屋旁的小徑走。

「你還有逃避的藉口嗎?」她輕問。

「你將你的父母請了來,不太好吧!」

「我要他們來向你證明我的決心。」她站定地看他。「我已厚顏地登門,你不會再有拒絕的說辭對不?」

「跟著我,對你毫無益處。」他輕嘆。「我不能給予你物質上的需要。」

她的小臉頓時嚴肅起來。

「你總喜歡為我預設定位,在未來此之前,我已經想得很清楚,也很透徹,非常明白未來過的將是怎樣的生活。我只要你一句話,要不要我?」

沈正修內心沖突得厲害,他想要她,卻畏懼自己無力供養她。

「我有嘗試不同人生的決心,難得你沒有接受我的勇氣?」

他沒有勇氣嗎?

她的臉晦暗下來。「我如此求你要我,你真能無動於衷?」

她哀怨的語調,使他心中的屏障倒塌下來,他真沒有勇氣接受她?寧願拘泥未定的未來,而忍受沒有她的痛苦煎熬?

沈正修輕柔地捧起她的臉。「我能要求那天在車上未盡的吻嗎?」

王雅雲美麗的臉上逐漸地發光。她想歡呼,但從口中溢出的,僅是如耳語般的聲音。

「我終於等到你的回響。」

王依雯離開公司已是九點了。

時間雖不早,她還沒有回家的念頭,可是去哪裏?她車子停在路口,何處能找到心中的寧靜?

她的車子駛過熱鬧的街道後,愈開愈遠,最後駛進一個小漁港。她走下車,入夜後的漁港,空無一人,她站在冷寂的岸邊,看著黑夜中的海面,他曾說她是黑夜的精靈。她閉上眼睛,默默地祈求,若她真是黑夜的精靈,請賜給她一個願望,讓他出現在她的面前。

身後有車子駛進的聲音,真是他嗎?會有這麽巧的事?王依雯不敢存有奢望,車子在她身旁停住,她無法控制心跳地看去,從車中走下一對情侶,她對自己苦笑,當然不可能是他。

熱戀的情侶親昵地摟在一塊。

「你的嘴真甜。」

「想嘗一口嗎?」

王依雯將地方留給他們,孤寂地走著,一陣烤魚的香味夾在風中撲鼻而來,她走向黑暗中亮著燈光的小攤。仍是小小的攤位,僅有的兩張桌子全坐了人。

她想走開時,雙腳卻被裏面那張桌子,獨坐的背影定住,無法動彈。他在那,她的心跳得厲害,該過去嗎?她的手伸入衣袋,手指觸摸著袋中堅硬的戒指,想藉以產生股力氣。

幸福與否就在這一刻,她對著自己說,過去告訴他她愛他,正如同多年前般,可是,許久,她仍站在原地,邁不出那一步,她畏懼面對他防禦的眼光。

「李伯,給我一瓶酒。」他沒回頭地吩咐。

「我來。」

王依雯從擺攤的老板手中接過酒瓶,平穩一下呼吸後走過去。

「你的酒。」

「是你?」張閔凱看見她時,乍現的喜悅,如曇花般的一下即沒。「嘿!找我玩游戲嗎?」

該掉頭就走。王依雯抑制住高傲,她要重新找回他的愛。

她神色自若地坐下,為兩人倒滿了酒。「經理,能有榮幸再為你服務一次嗎?」

他全身的刺突起,冷冷地說:「你是有毒的玫瑰,我不想被刺中。」

他對她的偏見如此深,該怎麽進入他的心中?她郁悶難當地一口喝盡杯中的酒。

「我沒請你喝酒。」

他大口地喝下杯酒,伸手想再倒一杯,王依雯拿走酒瓶。

「今晚只喝一杯,我不想再對個醉鬼自說自話。」

他不耐。「你不能停止你的捉弄嗎?」

「不是捉弄。」她垂下眼皮,鼓足氣地說:「你難道不明了我愛你,十年前是,十年後亦如是。」

興奮的神情在他臉上一閃而過,但又迅速地被升起的疑慮取代。

「你以為我會相信?是不是想在我再次交出自己時,又來潑一次冷水,以滿足你的報覆快感?」他尖苛地說。「真教你失望了,我不提供你的樂趣。」

她感到喝下去的酒在她胃中翻轉,他護己的心那麽強,她拋開自尊地對他表露感情,不被他接受,他們真的就此結束了嗎?多年來對他濃烈的感情,就只能在未來的日子啃噬她的心?她倒了杯酒,蒙朧的視線透過晶亮澄黃的酒液愈顯淒美,卻是更動人。

她拿起杯子,放在嘴邊。他伸出只手將她手中的酒杯取走,她看著他,水霧遮蓋她的眼眸,看不真切他的表情。

「我想是我錯了。」他的聲音嚴肅。

何以他突然改變態度?王依雯眨動著眼睛,水珠沾在睫毛上,他的手指輕輕地將它拭去。

「你相信我了?」她問。

「我相信。」

「為什麽?」

「因為你的眼淚就和當年我頑劣地讀出你寫的信時,一樣的真情流露。」他的聲音中有著濃濃的悔意。「抱歉,又惹你難過了。」

她微微地搖頭,心中一放松,更多的淚水浮起。

「我從未想過戲弄你。我以報覆為藉口,才能支撐自己去接近你,掩飾依然無法忘情於你的心。」

張閔凱一把擁緊她,內疚極了。

「全是我不好,當年一錯不該傷害你,現今不該再錯地刺痛你。」

王依雯將頭靠在他肩上,是不是從今後即能風平浪靜,不再有誤解?在等了這麽多年後,是不是真能擁有他?還是會有再次的波難?

「對我說,你不再冷漠地待我。」

他緊緊地擁著她,緊得她幾乎不能透氣。「你可知這些日子我怎麽過?只剩下個軀殼般的行屍走內,我怎能沒有你?」

「這點我可以證明。」胖胖的攤位老板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們身旁,一團和氣地說:「他已經連續好幾天,在我這喝得爛醉,還得勞駕我為他叫計程車。」

另外一桌的客人已走了,王依雯對自己難以自禁的行為,羞赧地低下頭。

「老伯。」他沒放開。「以後來光顧的會是兩個人。」

「將不必我代勞叫計程車了。」面攤老板幽默地說。

他們在笑聲中走出小攤,再次走在相同的岸邊。這次,他們有著不一樣的心情。

「那天在飯店中,是我太頑固了,不願相信你。」他後悔不已。「多繞了個大圈子。」

「事實上,那晚我曾試著向你解釋。」她輕輕地說:「當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表達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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